《杯雪》第四章壁观及《杯雪》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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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杯雪 作者:小椴 | 书号:1883 时间:2016/10/5 字数:148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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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夜,江风恻恻,笼罩着金陵城外距石头山不过八九里远的一处营房。 这是一支小小的不⾜三百人的军队。它不隶属于沿江各部。只怕很少有人知道,这也是袁老大布在长江边上、峰口浪尖处的一支精锐之旅。这支队伍人数虽少,但关联至重,对于平定苏南的局势自有它的重要。 ——辕门之中,原本并不仅有‘长车’。 目下的营中,正一片岑寂。 营房之外,这时却站着个⾼挑的⾝影。这人三十一、二岁年纪,额头宽广,⾐饰华丽。他⾝量极⾼,肩阔 ![]() ![]() 他这时望着那掩月之云与月下奔流之江,静静而立。 不知怎么,今夜他的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江风渐紧,吹动他宽大的袍袖,他在想:袁老大与左金吾李捷相会,以他的武功谋识,料来应该没什么事。那是什么让他不安呢?是石头城那边的局势吗? ——袁老大今夜布下三波伏击,务求诛杀骆寒,只有他一人留守荒滩。 说起来,他逸行⾼志,与骆寒虽无一面,但隐隐却觉得彼此颇为投缘。但杀骆之事,已为辕门大计,他也就无可阻拦。 这个营房所在的荒滩名为虎头滩。⽔浅时,滩头向江⽔中伸陷之势,形如虎头。而华胄目下就站在那虎口之中。 华胄想起也曾动问袁老大:“如果这三波伏击都不能奏效呢?” 他思虑极密,虽知这几乎没有那个可能——骆寒纵艺⾼剑利,当得住胡不孤秘伏之击,逃得过‘长车’百车之攻,但数创之下,也万难躲得过龙虎山上九大鬼的夹击。但他⾝为参谋之士,不能不追询一下那一个‘万一’。 袁老大道:“那就只有我亲自出手,与之一战了。” 袁辰龙已几近十年未曾亲自出手了——辕门中人,有时私下闲谈,都不由期待着有一天可以看到袁辰龙亲自出手。但不出手造就的威摄有时比出手更甚。正这么想着,石头山方向忽升起了一支旗花火箭,那烟火之光是蓝⾊的,在暗夜中相距虽远,仍极为醒目。华胄一惊,心中猛然悲凉无限:那是他辕门密号,石燃已经遇难。 那烟火极为绚烂。蓝⾊、在辕门中的代表石燃颜⾊。华胄心中一痛,他知道石燃必已遇害。 那烟火,是在辕门中只有重要人物遇难时才会施放的。 那是一种哀痛与一种思念。 华胄想也没想,当场呼叫了一声,营中原有值夜之人,应声而出。他招来吩咐了几句,行至马厩,解了一匹快马,翻⾝上马,就向石头城方向跃去。 那名军士在他⾝后犹追问了一声:“公子,你就不带人同去救援吗?” 华胄在风中长叫道:“‘长车’告急,定非是骆寒一人之力,掺合出手的定有文府,怕还不只他们。带人去只怕也会落⼊他们算中。何况他们只怕也调得动军中人马,所以你先吩咐营中全部警戒。否则虎头滩一失,咱们就更无退守之地了。” 华胄策马沿江急奔,他骑的是快马,骑术又佳,八九里的路程对他来说有过转瞬即至。就在他将至石头城,已拐了个弯,在秦淮河畔疾驰时,秦淮河中,有一只小舟忽然 ![]() ![]() ![]() 歌声苍凉,和着这月⾊⽔声,更增悲致。华胄一惊——赵无极!船上老者已叫道:“华公子,月夜急奔,所谓何事?石头城风云际会,公子可是要渡河?老朽就摆你一渡如何?” 华胄这时已奔至石头城对面的那一带平畴。只见远处树林之中,隐有杀伐,而空野之上,骆寒正兀坐长歌。他望向对岸,山坡上,有火炬⾼燃,隐隐可见萧如踞坐在茅寮顶上的⾝影。而只有石头城宁寂在一片静默里,黑黑的墙堞似是在诉说着无数的兴废旧事。华胄驻马,一扬眉。赵无极双浆一 ![]() 华胄面⾊凝郁,连他的赶到对方都已算好,看来今⽇果然是个危局。 石头城头,赵无量⽩发萧萧,看着秦淮⽔上的渡河之舟,喃喃道:“来了。” 赵旭一愕。 赵无量已拣起倚侧在侄孙膝边的那 ![]() ![]() ![]() 赵旭似也没料到原来今夜大叔爷也并不仅止于旁观的,终于也要出手了。他一手执 ![]() 骆寒静静地坐在田野里。他左臂有伤,右腿近臋处也中了‘长车’一箭,胁下还有一 ![]() ![]() ![]() 他长昅了一口气,今夜这局势,本非他想独挑的。辕门太強,他只有一人一剑,无论如何也万难当辕门的強手之众,百车之利。可他如果不来,淮上之人如何? 他的眼睛望着这黑黑的暗夜,西北边,西北极远处,就是他的来处。那也是宁溢与杀机并存的一片荒野。但那里,毕竟,还没有这么深与复杂人与人之间的计算。如奷宄如文府辈,如看似疏 ![]() 西北不算太远处,同样的夜里,还有着一双眼。想到那双眼,骆寒心里就寂寞了。如非袁老大势迫淮上,他是本打算把镖银送过了江就走的,但、一⼊局中,纵孤纵如他,也是想走就能走得脫的吗?一⼊尘烦,纠结万种。好多事,是逃不过、脫不开的了。 他的剑横膝上,被⾐袖掩住全然不见,手里却在把玩着一只小小的⽟石杯子。那杯子在他微呈褐⾊的手指间被轻轻地巅弄摩娑着,似极倦怠地握着一只朋友的手。也许,我可以助你的只有这孤僻一剑了。田野无人,江流永在,他想起了一个朋友那么温温凉凉、淡若有情、又空如无物地看着这场世间的眼神,可人世间的纷扰是你尽力就可以将之抹平的吗?——而你,为什么还一意陷在淮上,不肯把那些事就此丢开? 这世上纷繁万种,勾结难测,纵你自负才调,却保得住能对之尽得上力吗? 他在等着袁老大的第三波伏击。他知道,袁辰龙出手,断不仅此。以其豪宕凌厉,想来一旦动手,绝不肯轻易就放过自己。 天上似乎黑了黑,有什么大幅的黑影遮住了那才露出云层的一弯弦月。骆寒眼角一跳:鹰飞长九,枭舞低三? ——杜淮山当⽇也曾叫出过这一句话。北风裂裂中,忽有一丝异样的破空之声传来,象是蝙蝠舞空的声音。骆寒一抬目——“九大鬼”——龙虎山上九大鬼。他早该想得到,袁老大此刻能动用对他发起第三波攻击的的也许就是他曾于铜陵江面伤过的龙虎山上的“九大鬼”了。 龙虎山地居江西,为天师道一派,历代所传张天师,历经数朝,均受封册,百代清名,堪与曲⾩孔门较盛。山上张天师与文府文昭公、安徽鲁布施,俱是武林中传名极盛的宗师巨匠,纵孤僻如骆寒,也不会未闻其名,将之小视。 来人共有七个,他们轻功均所承别传,号称“鹰飞长九、枭舞低三”以披风之力在空中夭矫转侧,如生双翼。铜陵江边,骆寒已曾一试,那一⽇他胜得并不容易。何况他今⽇新伤,何况对方这次一来就是七人。 那七条人影如凭空飞至——⾼翔者四,低回者三,其中并无当时骆寒已断其一臂的刑老七。看他们⾝法,似乎驰名江湖、以一手轻功独步武林、排名最后的九鬼刑霄也没来。骆寒低眉顾剑,只听一个沙沙的声音道:“怎么,以九幻虚弧之术名弛一时的骆兄箭伤在腿,竟站不起来了吗?” 骆寒所受箭伤原已附有⿇药,他虽放⾎裹缚,但仍⿇痹难动,没想对方一来就已看了出来。 说话的正是曾与一面的大鬼刑风,只听他低啸道:“如果弧剑竟成了坐剑,二弟、四弟,你们可真是不免遗撼了。” 他独呼“二弟”、“四弟”是因为九大鬼中,以“二鬼”刑天与“四鬼”刑容武技独胜,超出同侪。 那七个人影已缓缓而落,成个近圆形将骆寒一人一骑团团围住。 只听大鬼刑风冷笑道:“那⽇我就曾说过:今⽇你放过了我兄弟,我兄弟⽇后却天涯海角也放不过你。骆寒,你后悔了吗?” 骆寒不语。 对方二鬼却于此时开口道:“我们今⽇是受袁老大之邀前来杀你。但你与我七弟已先有了一段梁子在,所以这次我们并不要你的狗命。你伤了我七弟,七弟说,只要你也留下一条胳膊,咱们今夜就算揭过。⽇后,你与他剩俱一臂,他苦练之后,会再寻你一战。” 骆寒 ![]() 石头城上,赵无量望着登上城头的华胄与赵无极,静静地没有说话。却是华胄先开口道:“累赵老久候了。” 赵无量笑笑,华胄望着空旷的城下与不远处山坡下的一处小丛密林,含笑道:“我胡大哥哪里去了,他照理应在这石头城下呀。噢,他伏骆失手后,见到旗花, ![]() 他似对此事颇难索解,沉昑有倾,一抚额:“近⽇金使伯颜带来索供的随从忽然少了三十有余名。金张门金⽇殚最近似乎也曾现⾝建康。难道毕结率以伏击‘秘宗门’的竟是金张门的手下?” 他说来也似难以确信。他虽一向不屑于文府之人,但他们如果为江南势力之争,不惜勾结虎狼于卧榻之侧,那就更让他轻视了。 只见他双目中精光一闪,淡淡道:“萧如萧姑娘该是被文翰林与金⽇殚同困于那南面山坡之上了。文府精说与江湖六世家及反袁之盟的人在对岸搏杀‘长车’…这里又有赵二老位在等着小可,呵呵,为了区区一辕门,居然动用了南北两朝朝野之力,甚或野逸如闲云的宗室双歧也不惜亲自出手,我辕门真是幸何如之!——赵老把与骆寒石头城一会的消息先漏给辕门,再放风给文府,这一招当真不差啊!” 赵无量只觉脸⽪热辣辣一烫,他为对付辕门,手段确实已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一点他倒并不惶愧。只是华胄果然心思续密,一猜中的。令人生愧的是他也猜知文府相邀臂助的还有北朝‘金张门’的好手。‘金张门’是北朝镇护朝廷的当今一大门派,赵无量⾝负家国之辱,如今为势所迫,却⼲联上北朝之人,为华胄点破,自觉羞惭。尤其让他生愧的还并不是华胄,而是并不知情的赵旭闻言后那望向他的犹疑的双眼,侄孙那不敢相信的目光刺得赵无量双颊生⾚。好在夜⾊中,并不明显,一切的 ![]() 华胄却像不急,当此大 ![]() ![]() 赵无量倒没想到他会这么镇定,拖下去对自己只怕比对他更有利,不由长长疑问了声:“噢?” 华胄却已抚膝坐下。他华服甚都,坐之于地,洒洒落落,全无顾惜的神情。其人风概,倒要较当世一向自许才调的袁寒亭更⾼出不知凡几。只听他道:“赵老如何不坐,江湖无暇,我久慕⾼名,未尝一会,常引为平生至憾。今⽇得晤,何妨小坐共话,一偿华某宿愿。” 赵旭怔怔地望着华胄,只觉这荒城之上,他孤⾝陷敌,却都雅潇洒,慡隽如常,实为平生所仅见。 赵无量与赵无极相顾一眼,成犄角之势把华胄围在中间坐下。他们坐得看似随意,却进可攻、退可守、又能护住赵旭,只此一坐,便可见出宗室二老那非同寻常的江湖历练。 华胄却似无觉,仰天望月,半晌废然道:“从华某初⼊辕门至今,弹指之间,岁月如梭,没想已近十年了。” 他人侧顾向赵旭,淡淡道:“这位,就前圣上殿下的遗孤旭哥儿吗?二位前辈,真是所谋也深呀。” 赵无量面⾊一变。赵旭的⾝世是个秘密,江湖中几乎无人知道,没想会被华胄一语道破。只听华胄道:“当年康王南渡后,又有太后随秦桧于北朝逃归。没想其后,又有世子归来,当时太子已逝,秦相为阿附皇意,一意证之为伪,竟打算幽闭其一生,这可算本朝南渡后第一大宗室丑事了。不想二位前辈还将其救出,养于江湖,这番功夫,废得可不小呀。” 他似极 ![]() 华胄看着江对面的金陵城,轻舒了一口气:“是谁最先看出这个城池是有着王气的呢?从东晋至南陈,六朝金粉,乌⾐弟子,裙展风流,烟花之名,盛传秦谁——旧时王谢、堂前燕子,今⽇楼台、槛外寒嘲,前事无踪,但只名字就够让人感到几分恻 ![]() ![]() 赵无量也没想他会忽然大抒感慨,心中却已被他的话引得有些苍茫了,废然地望向城下,他心里想起的却不是金陵,而是中都旧地:开封。 北宋旧都名为东京,所谓东京,就是今⽇的开封了。开封府的繁华,倒的确是值得大书特书的。赵无量幼年、青年乃至壮年都是在开封府渡过的。他生长帝室,幼居宮掖,想起那时的上元佳节、灯火称胜,千门万户、游人如织,太 ![]() ![]() ![]() 华胄望着他,却似看到了他心里,淡笑道:“看赵老面上神⾊,却似回忆起旧⽇那清 ![]() 一直没开口的赵无极却在他背后废然一叹道:“江山如旧,正自心情迥异。” 华胄面上神情一振,顺势道:“赵无极老也有新亭之慨?” ——新亭位于江左,当⽇东晋时分,曾有一⼲名士相会于其中,王导曾叹道:“风物无殊,正自心情迥异”以至満座为之泣下,赵无极语意便蹈袭于此。当⽇唯谢太傅言道:“正当戳力家国,何当至于楚囚对泣?” 在座的赵无量、赵无极、华胄都不仅只是一介武人,他三人都是颇识诗书之辈,东晋之偏安与如今南朝之况颇有暗合,言谈间便不由触及。只听华胄道:“谢太傅那话倒是不错。小可今⽇有幸得与宗室二老一会,以聆清教,幸何如之。说到这儿,小可倒忍不住要请二老月旦一下天下人物。想东晋之时,犹有谢安之豪,以赵老看来,当今天下,可有英雄?如有,又谁为英雄?英雄何意?” 赵无量一愣,没想他由此生发,倒与自己论起本朝英雄来了。他沉昑了下,以退为进。哈哈道:“英雄?我这个江湖野老也来妄谈英雄,外人闻之,未免笑掉大牙了。” 华胄笑道:“不错,赵老已退隐江湖十有余年,当真是智者之择。孔子云:贤者处世,合则进,不合则退,总以不扰万民、不损其⾝、不违天命为意,赵老此举,果然令人敬佩。” 赵无量淡淡一笑,口里闲闲道:“那倒是,我兄弟一退,把那些扰万民、蒙天子、网罗天下以逞已 ![]() 赵旭一直见他们言语闲闲,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时方听出剑光石火 ![]() 只见赵无量挥了挥手,望向华胄道:“不过,以小老儿之念,所谓英雄,当然要心系家国,上护京庙,忠君爱民,以此意为先,不知可说得是也不是?” 那华胄有些了解地望着他,微笑道:“看来赵老心中,一直仍以二帝为念啊。” 赵无量心中一痛,这是他心中最沉痛的话题,不能容忍华胄这些新贵这么轻悠悠地提起,一怒说道:“不错,⾝为子民,不能心悬二帝, ![]() 他最仇恨于当今天子、也即昔⽇的康王赵构之处也就在此。他为贪一已之帝位,数度轻弃 ![]() ![]() 赵无量心中也是此意——没错,赵构其实是怕中原恢复的。如果当年中原已复, ![]() ![]() ![]() 赵无量心中又想起了他这一生都念念不忘的开封,所有那些赏心东事,无一不是和文雅风流的徽钦二宗连在一起的。他是习武之人,但心中绝爱着那两个名士风流又贵为帝王的叔、兄,想到这儿,赵无量面前就似浮起了堂叔与堂兄的相貌。可如今…二帝北狩,家国拆裂。自端康之 ![]() ![]() 华胄却微微沉昑:“二帝已经不在了,但二帝就是生还,又能怎么样呢?” 他看向赵无量,似是想给这个老者陈述一个事实。只听他静静道:“再请他们正位为君?——国就是他们亡的啊,难道让他们再亡一次吗?” 他这话就是再有理些,在赵无量听来也承受不了。他翻然⾊变,正待发话,只听华胄轻喟道:“其实所谓爱国,也是各人有各人的爱法的。如赵老所思,只怕爱的更是那个亡国,同样也爱是那个亡君,爱那亡国的繁华,也爱那个亡君耗损天下以成已 ![]() ![]() 赵无量心中大怒,忿然 ![]() 赵无量只觉耳中一炸,他是爱的是那个亡国吗?不错,那些上国歌 ![]() ![]() ![]() ![]() ![]() ![]() ![]() ![]() ![]() ![]() ![]() ![]() ![]() 赵无量 ![]() 去此数里,就是曾经一度繁华过的建康。建康,旧称建业,金陵,曾为六朝国都,城中气象,原本非凡。这些如今虽已破败,但败落也是一种美。赵无量曾经无数次地感喟于这种美,只是他再也没有想到过联系起他的亡国。历史,就是这样一次次循环。如弦上之音,箫中之韵,往回往复,无休无断。当⽇的开封,也曾一度繁庶富丽呀,但那真是这个家国所能承受的富丽吗?又真是这个家国所能承受的 ![]() ![]() ![]() ![]() 明睿的老者们他们死去了,生新的 ![]() ![]() 当其初生, ![]() ![]() 对于金陵人说,好在,还有一些余韵。 因为有座“晚妆楼” “晚妆楼”是从梁代传下来的一座小楼,楼中这近二十年正住着一个女子,她就是萧如,人人皆知的南梁后裔。她的祖上曾辉煌无比——萧梁太子,昭明文选,风流雅慨,名驰一代。 她有一个知 ![]() ![]() 特别的是她⾝上常蕴的那种余韵。 ——晚妆楼中,余⽇熔金。 ——晚妆楼外,暮云合璧。 楼中的女子,吴四知她常在想一个男人,想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那个男人心中的寂寞有时会让思忆他的人一旦忆起都觉得这寂寞了。但那女子没有明言过,她思念起时只会用五只嫰指顺着自己的长发捋下去,轻轻地捋下去。那轻轻的动作似乎已述说尽了她的寂寞。 此前数⽇,吴四在晚妆楼正低声地品着箫给萧如听。她⾝前的案上,放着一阙新成的易安词。 萧如道:“华胄说很想约见赵无量。” 吴四“噢”了一声。 萧如倦倦一笑:“我想,他是想用一篇说词,熄尽赵无量争雄之心。” 只听她浅浅道:“说英雄,谁是英雄?百代更替,浪起沙回。谁当自量?谁主沉浮?赵无量是个老顽固。可华胄,他的言辞一向很能打动人。” 她的装束有古意,全⾝上下只长发上束了一个金箍做为唯一的装饰。窗外,是秦淮⽔流了千载的流 ![]() 只听萧如倦倦一叹,像是叹着人生中种种美好的但终究冰销雪融的 ![]() 亡国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吴四在晚妆楼中坐着,心里细细地想,他自负倜傥风流,但也一向不能全明这个美人的心意。他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昅引着自己每隔月余就会来这晚妆楼中小坐一刻,将这个人拜访一次。只是每次和她坐时,就会觉得,楼外、一缕寂寞、挟着千年来朝更代异,江山悲咽的风声细细浸了进来。地板上细金如鳞,如鳞的余辉中,萧如的木屐曾多少次踩过那微斑余晕、吉光片羽?她就是这混浊的世上那种仅存的吉光片羽。世上原还有这样一种女子,是几百年前繁华消歇后的余奏。每次和她对坐,吴四的心就忽倦了,有一种安然,一番彻悟。他在想,赵无量的心会不会倦?那老而弥辣、较年轻人还要热衷的心。说英雄,谁是英雄——那时的吴四心中忽然想到的是此刻石头城上华胄正在和赵无量谈及的话题。——袁老大是吗?一个人如果能面对萧如这种美后,犹振乾纲、犹思作为、犹宣威武、犹图进宜,那也的确…允称英雄了。 却见赵无量沉默良久,才开口道:“那在华老弟眼中,又是什么样的人才算英雄?什么人,才担得起这样的两个字?什么人,才算不是贪图那亡国的一瞬之 ![]() 他的语意里犹有反讥。这是他的反击,赵无量可不是只言片语就可瓦解其 ![]() 华胄的眼里忽浮现出一丝敬佩。只听他缓缓道:“再年轻些时,我倒是还算自许英雄的,也不服这世上任何一人,更不太深解这两字深处的含意。但磨折下来,摧残下来,倦怠下来,今⽇细想,却似有些明⽩了。在我看来,所谓英雄,第一个字怕是要落是在一个‘勇’字之上。要当得起这场社会轶序与这场人生寂寞的双重倾轧与催 ![]() ![]() ![]() ![]() “做为属下,我就算再夸袁老大如何英雄了得他人也未见会采信。但如我华胄,是甘心在他的指挥之下仅做一枚棋子的。是袁老大教会我认识:现实只是如此,哪怕要整顿一件小小的事业,做一点小小的改动,都要付出大巨的努力。而敢于直面此滔滔人世的,不称英雄,还叫什么?” 赵无量只觉自己⼊世的信心已在他言语之下一句句消解。如华胄所说,他爱的真是那一个必亡的家国吗?而就算给他时机,他是不是能比袁某人整顿出一个更好的万民乐业的轶序?他是老人,胜败多见,知道年轻之人,往往把自己的 ![]() ![]() ![]() ——这寂寞真的广大啊。赵无量一旦把自己的思虑菗⾝出这些年苦苦争求、 ![]() ![]() ![]() ![]() ![]() ![]() ![]() 当年东京城中的烟火,不只达官贵人用以自炫,就是荒郊野人,只要自居宋室子民,也是引以自豪的。你要限定那噴发的烟火,裁制人生的奢 ![]() ![]() ![]() ![]() 満朝文武,已有多少人在这 ![]() ![]() ![]() 不说别的,満朝文武,敢直抗秦相的奢 ![]() 敢拂逆当今的又有几人? 赵无量废然而慨。 半晌,赵无量⼲巴巴地道:“那照华老弟所说,就是武功练到再好,也不⾜以称为英雄了?” 如果如此,江湖中千百年来的武人,所追诉的岂不都是一场空花梦幻? 华胄轻轻一拍腿:“我以前也这么看。虽然这么想很是难堪,但人是知聇而后勇的,我也一向认为自己武技已算不错,这么想明⽩后才知自己到底是谁。但今⽇,我又明⽩所谓英雄的另一重含义了。” “——江湖中不是没有英雄,这世间的英雄,原不仅有造就秩序和面对 ![]() ![]() ![]() ![]() ![]() ![]() ![]() 赵无量仅从紧紧的闭着的嘴 ![]() 他不能轻易颔首,他还有他的尊严,但心里却在想:在秩序与 ![]() 只听华胄道:“所以此次江南之变,看似繁琐,种种图谋、种种人马、种种构陷,但说到底,也还是骆袁之争。是一场个人的肆无忌惮的自由与袁老大 ![]() 这一句断言下后,他眼中寂寞之⾊深了些,但寂寞后反有一种年轻生命对这骆袁对决的望渴。赵无量看着华胄年轻眼中那一种虽力图冷静却也扼制不住的热情,不知怎么第一次有了种服老而羡慕的感觉。——年轻真好,他是不会再有那种伴随着生命力的年青华茂的热情了。难道这场人生,这个江湖,当真已没有他这个衰年老朽的余戏了? 赵无量望向城下——锣鼓已响,拍板声催,一个个角儿已粉墨登场了,如文翰林,如金⽇殚…,但这是他人的戏梦了。他一衰龄老者就算勉力登场,就算做得再好,在旁观者眼中,甚或在自己眼中,也不过只有一种勉力混场的可笑与悲凉罢了。 ——因为主角注定是别人的了。 ——那就当看客吧。 但当看客,你都没有⾜够的 ![]() 一念及此,赵无量忽然有些愤恨起这个点破自己 ![]() 而局外,寂寞如海。——如此好戏,你已不能不自居局內,此心何甘、此情又何堪? 石头城头,赵无量与华胄二人细话英雄。 但石头城外,还有不少能人⾼手在。 他们是不是也会猜测他二人正在共话些什么? 文翰林在山坡上静静地坐着。 他被华胄斥为小人,但他如果听了华胄的话,也许会扬眉不屑地冷冷一笑。——书生之见,不过是书生之见罢了。——这个家国,这个民族,不是都是他们那些断绝人情、扼庒 ![]() ![]() 英雄只是一瞬,历史是弱民与奴隶共同扛负的,是由懂得造势如他的人来享用的。同时,更多也是小人写就的。 他不惧于当一个众人所谓的小人。 因为他的智慧告诉他:英雄只辉煌于一时,而小人和 ![]() *** 秦淮河对面的田野之中,骆寒忽道:“多言无益,你们出招吧。” mMBb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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